在Leicester Square看蔓珠莎華逝去的似水年華

在Leicester Square看蔓珠莎華逝去的似水年華

Nov 17, 2021

《梅艷芳》在倫敦Leicester Square上映,列女太太千辛萬苦地買到兩張門票。我倆的心情像八十年代時的小學生,參加秋季大旅行一樣,非常緊張地安排出發時間、行程和預購火車門票。因為未到過那間電影院,我倆又像那個年代的會考生一樣,安排提早半小時到達,確定「試場」位置,生怕會有任何差池。

昨天中午時分,我倆準時到達,但千算萬算原來算漏了午飯時間。只得二、三十分鐘,於是不由分說就轉入最就近的唐人街。轉上去第一間就是港式燒味茶餐廳,列女太太看到有素水餃已經衝了進去。餐牌上有素水餃、有水餃麵,但不見有素水餃麵。太太用沒有懶音的廣東話香港腔問:「可以叫素水餃麵嗎?」

「要俾現金喎!」店員以類似澳牛點化食客的語氣回應。「我哋食素嘅,水餃有冇韮菜,唔落葱得唔得?」太太問。店員表示沒問題,但另一名店員再大聲說:「八鎊半喎!」那種語調聽起來,令我想起年幼貧困時,媽媽若被人這樣呼喝,一定會覺得人家是暗示我們吃不起這樣貴的東西。餐牌沒有素水餃麵,其他都是六鎊半。既然如此,我們就當作是客人自選食物,價錢隨廚師心情的素食附加費。

熱騰騰的水餃麵放到枱上。一看之下原來是公仔麵。麵身的軟硬度還算可以,都接近是出前一丁的水平。湯底相當清淡,味蕾可以清楚分辨出只有滾水和味精的味道。水餃皮厚如湯丸,是一種「水餃聯乘咸湯丸」的嶄新感受。那一杖杖比堅硬的稀粥還要堅硬的水餃,每一啖都是飽肚為尚的澱粉。一口咬下水餃,在重裝澱粉外殼的保護下,餡料沒有半點散開。通透的粉絲像一條條銀綫橫陳,蔬菜的含量少得可用班駁來形容。有點像不習慣英國的硬水,長了點頭皮屑的銀髮。載浮載沉的幾片黃芽白,珍稀如翡翠白肉,令人夾起一片時,有在大海打撈到寶藏的興奮。

一般面對這樣的場面,我深信全場最好吃的,一定是桌上那瓶辣椒油。灑上幾滴,果然有起身回生之力。太太這個時候突然望著我說,「嘩!好似細個學校canteen 嘅味道!」聽到她這樣一說,我把身子挨向身旁的她,用頭輕輕碰了她的頭一下,然後就回想起中學時,小息約她去canteen吃麵的情景。之後,再吃到的已經是回憶的味道。

走入七號影院坐下,電影音樂響起,聽到梅艷芳的歌聲,回想起她的故事,眼淚就沒停過流下。我沒有探究梅艷芳像不像梅艷芳;張國榮像不像張國榮;那個劉培基似不似劉培基;那個黎小田似不似黎小田,也沒有為電影的情節與我的記憶而鬥爭。因為我眼前的一齣電影,就像那碗水餃麵一樣,你不要問我麵像不像麵;水餃像不像水餃;湯底像不像湯底。我的眼淚就像那幾滴辣椒油,已經化解了一切。我吃的是回憶,看的是記憶中七十年代未,一直到沙士期間的香港故事,而我在Leicester Square所哭的,是梅艷芳所代表的香港故事,就像她隱喻的蔓珠莎華一樣,已經消逝於盛世的芳華。

如果那一碗水餃麵的水平和服務,代表被厚厚的餃皮封印的八、九十年代的香港。那麼在那個一大堆水餃都賣八鎊半的年代,給我們在最美好的時刻遇上和失去梅艷芳和張國榮,其實是我們的福氣。

屬於梅艷芳和我們的香港故事,已經隨著日漸平直、只向東流的維多利亞港而流逝。蜿蜒曲折的泰晤士河又可以盛載幾許已消逝的似水年華。那一碗由Thames Water煮成的水餃麵,又可以留住多少盛世的香港文化⋯⋯

#蔓珠莎華消逝的似水年華

#一碗水餃盛載的香港文化

後記:萬分慶幸在倫敦看到《梅艷芳》,但電影在倫敦一間戲院只上映一星期,每天兩場、每場只二十八個座位。門票當然不消一刻便已經售罄。我知道有人在網上買不到門票,不遠千里從另一個城鎮跑到戲院現場碰碰運氣,但失望而回。列女太太在面書舒發一下一票難求,然後竟然收到「郭生」留言。「郭生」一開口,誰敢說沒有!我們當然不敢怠慢,即時開筆寫文,再tag香港發行商呼籲英國加場!希望大家幫推,推到加場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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